第92章 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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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外头是清晨抑或深夜，顾桓知就静静地坐在父亲的房间里发怔，帘幕低垂，只有桌案上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光芒。

房间里依旧是顾光生前布置，只墙角掉了些灰，还未来得及寻人补上。

仿佛有缥缈的暮气萦绕在顾桓知身边，从他牙牙学语到如今弱冠，从不苟言笑教训他到迟暮后的温和，也不过是弹指一挥的事情。

曹夫人推门进来，看见先前送来的食物依旧摆在案上未动分毫，更是心疼不已。

她出身卑贱，因为谨小慎微和温柔贤淑才分得了顾光一丝宠爱，在顾家中兢兢业业地守着儿子过了二十年。

在曹夫人的内心深处，对于顾光的生死，其实并未有太多的悲喜。

如今他躺在棺中，自己有封侯的儿子撑腰，再也不用看旁人脸色。

这对曹夫人来说，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事情。

她在儿子身边坐下，放低了声音安慰道：“桓知，多少吃点东西吧，娘听说你从任城赶回来，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王爷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意瞧见你伤心至此。”

曹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温热的粥送至顾桓知唇边：“好歹吃一点，你这样下去，娘也心疼。”

青年目光似乎失去焦点，过了好一会才如死水泛起波澜，缓缓地张开嘴，如泥胎木偶般地进食。

“爹对我兴许不是诸位兄弟中最好的，但自我懂事起，便是爹一直亲自教我读书写字。我从前在京城放浪形骸，惹出不少祸事，让爹为我担心。而到最后……我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我本以为这次平叛的消息能让爹身体好转，没想到我这个做儿子的，竟是一点孝道也未曾尽。”

话音方落，顾桓知眼中的泪似乎又要落下。

曹夫人听他这样说，亦觉得心酸起来，可她记得自己是来劝儿子莫要太过伤心的，怎可把自己也绕进去，届时母子二人哭作一团，不过徒增悲伤。

想到这里，曹夫人立时止住眼泪，只又劝慰了顾桓知几句。

她隐约从下人那听说杨舜钦身死于任城，担心这双重打击之下儿子伤心过度失了根本，正想让顾桓知好好回屋休息，谁想后者竟是铁了心要在顾光房间住上几日，曹夫人见他铁了心，也只好黯然离去，内心祈祷着儿子能早日恢复过来。

杨舜钦回京后第一时间也随着父亲杨铭去了顾光灵柩前吊丧，只不过顾桓知伤心过度，再加上禁宫内外都是吊丧的大臣，根本没发现他。

张含芷对顾光的生死并不关心，她也听说了儿子死在任城的传言，正焦心不已时，却等到杨舜钦回府，当下更是什么烦恼都没了，只拉着少年一阵嘘寒问暖。

杨舜钦跟随姜霆星夜兼程赶回京城已是累极，从宫中吊丧回来后又应付完母亲，累得沾了床便已睡过去，哪还有心思去同顾桓知解释什么。

他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匆匆梳洗完毕，便去了宫中见顾言初。

按理说主持丧仪本该由他这位太子殿下的嫡妻代劳，可顾言初至今未娶，这重担便压在了王娴身上。

王娴为了方便主持丧仪诸事，干脆也住在了宫城之中。

顾光新丧，皇帝便借此停了几日早朝。

可如今局势不稳，顾言初案头堆积了不知多少事情，杨舜钦为了能见他，天色还未亮就起了身。

待到入宫时，也不过天边刚刚起了一点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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