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春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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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的期盼中，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节。

这段时间家里唯一的一件大事就是慧玉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而令慧珍更高兴的是，今年春节弟弟慧宝也回家了，一家人终于可以过个团圆年了！

今年春节相比于去年显得更加寒冷，鹅毛大雪从前几天开始直到春节这天还没有停过，屋顶被一层厚厚的白雪给完全盖住了，除了高高的黑色烟囱壁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颜色；院子里，地上的积雪大概已经有二十公分厚，连家养的鸡都不敢到处乱跑，怕一走进雪地马上就陷下去了，只有阿黄顾不上积雪，仍然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留下一堆杂乱的小坑；各家各户都紧闭着前院大门，街道上就更不用说了，空无一人，偶尔一辆车子经过，在地上印出两条黑黑的平行线，街道两旁还零零散散地有几家商铺开着，以备人们不时之需。狂风吹着雪花漫天飞舞，整个小镇仿佛被淹没在这一片茫茫白雪之中。

虽然天气严寒，但丝毫不能阻挡人们过春节的喜悦之情。有孩子的人家是最热闹的，孩子们拿着买来的小鞭炮，用蜡烛点燃然后扔在雪地里，然后赶紧捂着耳朵跑进堂屋，探着个脑袋看着鞭炮在雪地里炸开，留下一个黑色的小坑。有些比较安静的孩子则在堂屋里坐着，把之前买好的零食一样抓一把放在桌子上，和伙伴们玩着谁赢谁先吃的游戏。老一辈的大人们则正在厨房忙活年夜饭，不过由于离晚上正餐的时间还比较长，人们会在中午的时候先下一锅肉丝面充饥，其实对于那些只顾着吃和玩的孩子来说，这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他们的嘴从一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但是在厨房做事的大人们，这么一碗肉丝面能使他们振奋精神，为晚上那一桌年夜饭而加倍努力。很多在城里打工的年轻人在春节的时候也都回来了，他们一边帮着老人们打着杂手，一边和家里人讲着城里的生活，整个小镇也因为这些人的归家而焕发出新的活力。

慧珍一家子也忙得不亦乐乎。慧珍，慧宝，慧玉以及姑姑丽娟都在厨房，刚刚吃过肉丝面后，大家的身体都非常暖和，做起事来自然也是干劲十足。姑姑丽娟怕冷，坐在灶头的地方，一边跟慧珍几个讲着二十多年前的春节与现在是如何不一样，一边从身边的大梱棉花杆中抽出一根，对折之后再对折，然后把它从灶口送到土灶里面去，让上面的大铁锅里面的水烧得滚开。慧珍也正在把切好的藕块和碾成小颗粒状的稻米充分混合，里面再加上肥猪肉和姜末，然后把混好的藕块放在锅里蒸，慧珍正在做的这道菜就是这个小镇家家户户都会做的“蒸藕”，每年春节的时候，蒸藕也基本是每户人家的必做菜品。慧宝在一旁的搪瓷炉旁观察藕汤是否煮好，这里的藕汤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首先这里的藕都是各家在自家小荷塘里面挖出来的，格外好甜；其次，用来炖汤的骨头也是用的自家养的土猪的骨头，因此煮出来的汤不仅汤色浑厚，而且味道也十分浓郁，莲藕的清甜与猪骨的油水完美结合，缔造出人们年夜饭上的一道经典美味。慧玉则拿着刀在砧板上耐心地剁着肉泥和姜末等，时而在姐姐慧珍的提示下往食材中添加各种所需要的配料。一家人一边做事，一边谈论着将来幸福的生活，其乐融融，气氛欢欣，共同期待着晚上的团圆饭。

外面的风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雪还是漫天地下，风还是肆虐地吹。慧珠坐在火车里，心里既激动，又有些不安，从今年春天开始，慧珠就一直盼着春节的到来，她希望在这个本应该一家团聚的节日，和自己的亲人们过一个美好的团圆年。慧珠本来打算提前几天回来的，结果因为春节期间来往的人太多，没有买到火车票，最后只能坐上今天清早六点的火车，希望能够在十个小时的车程之后，赶上家里那顿年夜饭。健强知道慧珠要回老家，本来是想带着孩子和慧珠一起过来的，结果慧珍担心家里人见到健强会不开心，因此只好拒绝健强，说自己一个人就行了。健强虽说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托慧珠帮自己向他们问声好，祝福他们新年快乐，同时让慧珠多带点钱在身上，记得给家里的亲人多买一些礼物礼品之类的。健强希望慧珠这次回家之后心情能够好一些，新婚后没多久，健强突然感觉到慧珠好像刻意对自己冷淡了，而且整个人也不常笑，开始健强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慧珠不高兴，为此还特意问过慧珠，不过慧珠只是说不管他的事，便再也没有透露其他事情。这件事让健强一直觉得很郁闷，但是每次看到慧珠和孩子们在一起开心地玩耍，他想，也许是慧珠一个人远离家乡，这么久没有见到家里人，所以才会有些想家，健强希望慧珠通过这次回家，能够变回以前的样子，这是健强最大的期盼。

慧珠把头侧靠着车窗，一阵冰凉的感觉直击心灵，慧珠并没有把头移开，而是睁着有些疲惫的双眼直直地看着窗外。窗外是一片白色的雪原，一眼望不到边，稍近一点的白杨树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片枯叶悬挂在枝头，突兀的枝桠被一层厚厚的积雪给覆盖住了，积雪的重量使得这些枯枝有了明显的弯曲，由于冬天的树枝并不像春夏时期那么有韧劲，因此偶尔有一两根枯枝因为无法承受积雪的重量而突然这段，积雪便随着枯枝一起掉落在雪地上，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凹印。或者一阵寒风呼啸而来，把树上的积雪吹得纷纷扬扬，树下的行人还以为雪下得更大了，不由得把脖子往衣领里面缩了缩，然后加快了脚步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随着火车继续前行，慧珠与家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看着眼前逐渐熟悉的风景，慧珠想起了当初和映春出去打工的情景，当时还是七月初，车窗外的风景与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更不一样的，是慧珠的心情。慧珠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因为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内心难免有些担心，不知道自己今后会是怎样一种生活，并且第一次离开家，刚刚在火车站与大姐慧珍分别，心中也难免被离情别绪给缠绕，但是，慧珠当时更多的是期待，她期待着自己的工作，期待着自己的新生活，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想象。而现在，慧珠的心情虽然同样复杂，但其中最重要的不是即将见到家人的喜悦和期待，而是一种不安与忐忑，她不知道家里人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不知道这次回来能不能修补好自己同家里人的关系，更加不知道能不能和大家坐在一起吃一顿温馨的年夜饭。但是慧珠最终还是安慰自己，也许一切都会往好的方面发展，大姐慧珍一向都心疼自己，说不定只要自己给大姐和姑姑认个错，她们就会当没有事发生过一样，张开双臂迎接自己。这样想着，慧珠的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火车终于停在了这个熟悉的县城，慧珠下了火车，走出车站，看到原先的街道已经变了模样，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用水泥铺筑的大道已经被沥青路给代替，路上的积雪经过汽车的碾压，有些已经化成了水。现在才刚过四点钟，但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道路两旁的路灯早早地就打开了。慧珠走在街上，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和团状灌木上都缠上了一圈彩色的小灯管，在大雪中不断闪烁，彩色的灯光映照在慧珠冻得发红的脸上，把慧珠的脸也装饰得格外迷人。街道上的各种车辆川流不息，有载着一家人去酒店吃年夜饭的，有载着某个刚刚下火车正迫切地往家里赶的，也有载着一车礼品正在往超市送过去的……春节的热闹气氛并没有因为这大雪而丝毫降温，看着眼前的变化，慧珠不禁感慨，这离开家一走就是一年半的时间，现在再回到这里，竟然感觉自己倒像个陌生人了。酒店的生意非常火爆，停歇在酒店门口的车辆已经找不着足够的车位，只能把车停在更远的地方，再徒步走过来，看着酒店里面围着桌子坐着有说有笑的一户户人家，慧珠的心里也更加迫切地想回到家里，和家里人一起围着那张陈旧的木制方桌吃饭，想到这里，慧珠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经过一个超市旁边的时候，慧珠这才想起自己两手空空，还没有给家里人买礼物呢。慧珠赶紧走进超市，来到食品专区，细心挑选。慧珠想到姑姑年纪也大了，应该吃些有营养的东西，于是给姑姑买了一盒罐装燕窝，希望姑姑能够越来越年轻。接着慧珠又来到护肤品专区，给大姐慧珍挑选一些美白用品，毕竟慧珍这些年在外面风吹日晒，不仅双手变得十分粗糙，连皮肤也被晒黑了许多。至于慧宝，慧珠则来到服装专区，给他买了一套保暖羽绒服，最后就是妹妹慧玉的礼物了，慧珠想了一会儿，最终给慧玉买了一直漂亮的钢笔，希望慧玉能够好好学习，最后，慧珠甚至还给阿黄买了一袋小包装的狗粮。买完东西，慧珠的双手几乎都快拿不下了，虽然东西提着有点累，但她的内心是无比兴奋的，她幻想着大家收到礼物的时候会是多么开心，那时候慧宝慧玉会多么亲热地叫着自己二姐。慧珠眼看时间已经到了五点钟了，不敢再作停留，她加快了脚步，朝着客运站走去。

由于雪天路滑，客车开得比往常要慢很多，原先只要半个小时就到的路程，今天足足开了五十分钟。客车一停下，慧珠便匆匆赶下车，站在了小镇那个熟悉的路口，相比于县城热闹场景，小镇则又是另外一番静谧景象。这里简直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街道上空无一人，只留下某人刚刚走过的脚印，街道两旁的店铺也都紧闭着大门，各户人家的门前都挂上了两个红红的大灯笼，灯笼散发的红光把地面的积雪也映照得通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从各家窗户里透出来的黄色或白色的灯光也已经把街道上照的通明，慧珠提着东西走在街上，一路上听着从房屋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心里的期待也随着这些笑声不断膨胀。慧珠左手提着东西，右手撑着一把印着牡丹花的粉色雨伞，头上戴着一顶收缩式的手织淡蓝色毛线帽，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没膝羽绒服，配上一双长筒皮靴和肉色保暖丝袜，整个人显得十分摩登，戴着大红色皮质手套的双手时不时交换着撑伞，看来这些东西拿着确实让她觉得挺累的。慧珠继续朝着家里所在的汪家村走去……

此时，慧珍一家人正好准备开饭。慧宝和慧玉把已经炒好的菜一一端上堂屋的饭桌，然后又把碗筷和塑料杯在桌子上摆好，慧珍则把装着莲藕汤的砂锅端出来放在桌子旁边，然后又从厨房拿出一个大汤碗，从砂锅里面盛出一大碗莲藕汤，撒上一些葱花，然后摆放在桌子的正中间。接着慧珍从房间里拿出来一串买好的红色大鞭炮，走到院子里，慧宝和慧玉跟在慧珍后面，姑姑则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看着他们。慧珍把鞭炮摊开放在雪地上，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打开火，把火焰往鞭炮引子上凑，然后赶紧把手收回往屋里跑，结果鞭炮根本就没有被点燃。慧珍又走到鞭炮旁边想再点一次，慧宝看着姐姐害怕的样子，便说让他来点鞭炮，结果一下就点上了，慧珍和慧玉捂着耳朵朝着屋里跑过去，慧宝跟在后面从容地走进来，然后把堂屋大门给带上了。

慧珍把阿黄的饭碗拿过来，往里面盛了一些米饭，然后又从砂锅里面盛一些汤没过米饭，再舀出一块大猪骨放在碗里，端到阿黄的面前。阿黄早已经等不及了，慧珍刚刚把它的饭碗放在地上，阿黄就凑到碗边使劲地吃起来，大家看着阿黄狼吞虎咽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姑姑看大家忙了一天也都饿了，便催促大家赶紧坐下吃饭，大家便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姑姑正对着堂屋大门坐着，慧珍则坐在姑姑的对面，而慧宝和慧玉则分别坐在慧珍的左边和右边。慧珍打来买来的一瓶橙汁饮料，给每个人的塑料杯中都倒了满满的一杯，大家一齐举起手中的杯子，把杯子伸到桌子中间，齐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然后便开始夹菜吃了。

虽然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但是年夜饭是绝对不能马虎的，因此这顿饭自然是十分地丰盛。摆在姑姑面前的是她喜欢吃的梅菜扣肉和清蒸鱼糕，慧珍特地把扣肉蒸得酥烂，说它入口即化也不为过，而鱼糕则是由鲜鱼的鱼背肉混合一些肥猪肉搅成泥状，然后放在蒸笼里面蒸熟，在起锅的时候往上面涂上一层鸡蛋黄，这样纯净的白色与耀眼的金色相互搭配，光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尝一尝。而慧宝面前的则是一盘红烧鸡肉和清蒸鲢鱼，红烧鸡块用的是自己养的土鸡，肉质紧实，味道鲜美，清蒸鲢鱼用的也是从家门前的池塘里捉的鲢鱼，由于平时没有使用饲料，因此鱼肉也格外细腻嫩滑。慧玉喜欢吃清淡一点的菜，因此在她面前摆着的是一盘腊肉炒蒜薹和粉蒸莲藕，慧珍面前则是一盘青椒炒瘦肉和一盘蛋饺。大家一边吃着，一边畅谈。

姑姑丽娟对大家说：“你们多吃点啊，都是一家人，也别讲客气！”

慧珍笑着对姑姑说：“姑姑，你也是啊，多吃点，怎么样，今天的扣肉和鱼糕蒸得怎么样？”

姑姑又往嘴里送了一块鱼糕，说：“都很好，今天这个扣肉蒸得很烂，鱼糕也很嫩，姑姑很喜欢呢！”

慧宝接着说：“这是肯定的，大姐做菜的手艺那是一流，比我们饭店的厨子做得还要好吃！”

慧珍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对慧宝说：“哪有这么夸张，要是真有那么好，那别人怎么不请我去当厨子？”

慧玉插嘴道：“那可不行，要是大姐去给别人当厨子，那我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慧珍见大家都这么夸自己，有点难为情，便转移话题问慧宝：“慧宝，你的腿现在还会感觉痛吗？”

慧宝放下手里的筷子，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对慧珍说：“大姐，你看，一点事都没有了，已经完全好了。”

慧玉笑道：“当初还不是多亏二姐出钱给你做手术，你以后可要小心点，别再受伤了！”

听到慧玉说起慧珠，姑姑的脸色马上变了。慧珍见情况不对，便对慧玉说了声：“慧玉，你还是少说点话。”慧玉看着姑姑的脸，才明白自己刚才说错话了，便低下头一个劲地往嘴里夹菜。

慧珍见气氛有点冷清，便又问慧宝：“慧宝，工作这么久了，都还习惯吧？”

慧宝回答说：“都还好，不就是点点餐，端端菜嘛，又不是什么技术活儿，做得来的，就是工资有点少。”

姑姑听慧宝这么说，便对他说：“慧宝，有工作做就不错了，你要好好工作别偷懒，不然被老板给辞退那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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